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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苏瑾珩来得更快的,是沉碧。

沉碧瞧见外面的大雨,专程给纪言蹊送伞来了,顺带还给纪言蹊带来了一套干净的衣物。

不得不说,没有人比沉碧更懂纪言蹊,竟然能准确无误地猜到纪言蹊的想法,还将东西送得这般及时。

苏瑾珩是在亥更时分前来的,一身金边白袍不染纤尘,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,头顶悬着的大伞都需两个人扛着。

这般矜贵的苏瑾珩,纪言蹊倒是第一次见,有些不像那个夕阳下为她撑伞的少年郎。

苏瑾珩也瞧见了纪言蹊,忽然而至的疾风将一片烛光拂灭,她还是记忆里那般大胆,站在那里佁然不动。

那张娇俏的脸蛋儿在烛光中半显半隐,叫人看得不甚明晰,可即便如此她的轮廓却如烙印般镌刻于他的心头。

瓢泼大雨如同一道天然屏障,隔绝于他们之间,熟悉的轮廓叫苏瑾珩想起了几个时辰前……

苏瑾珩知道,惠嬷嬷是母后最信任的老奴,因而向来言语之中都少不得有些跋扈之意,但惠嬷嬷这般愤然怒骂的场景,他倒还是第一次见。

“老奴不信呀!所以立马派人去探了陆府那边的口风,说是两家确有婚事不假,而且这纪五姑娘与那陆家的来往也是颇为密切的。”

“皇后娘娘您可不知道!那纪家哪里是嫁闺女啊?那简直就是卖闺女!今日那纪老太太可是当面便拒绝了老奴,颜面什么暂且不论,想必是咱们给出的拜礼她们不满意吧!可事关五殿下的婚事,老奴也不敢擅自收回,这才死皮赖脸地将簪子留下了。”

“就算是以往定下的婚事好了,可老奴递了拜帖这般久了,多的是时间可以处理这件事情不是?老奴看他们分明就是想着等有了更好的人家后,才会将那陆家的婚事作罢。这般行径,就好似菜市场里挑瓜果似的,寻着了好的……”

惠嬷嬷的话,苏瑾珩只恍恍惚惚地听进了几句,后面她说了什么,他倒是一句都没听清。

只记得,血管里的滚烫逐渐涌过四肢,冲进脑袋,整个人都被一股奇异的炙热支配着,以至于自己不小心打翻了床头的药碗。

玉碗化整为碎的瞬间,苦涩的味道弥漫在整片空间里,叫人避无可避。

澄明入殿禀报纪言蹊要见自己时,母后厉声地责骂了澄明几句,吓得宫人们跪了整整一地。

母后本来说什么也不许他来的,可他却坚持起身要出宫,气得母后失手打了他一巴掌。

从未有过的,一巴掌。

苏瑾珩的记忆里,母后向来都是宠他的,恨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他,哪曾碰过自己一下呢?

可是当那巴掌清脆地落于他面上的时候,比起母后的仓皇失措,自己却显得冷静极了,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句。

“我可以走了吗?”

母后没说话,回应他的是掀袍而去的明黄色身影。

惊雷忽至,将苏瑾珩从那段并不愉快的记忆里拉扯出来,抬眸,纪言蹊就站在离他几丈之远的地方。

长靴自地面踏过,带起片片涟漪,苏瑾珩走进屋子后伸手示意了下,那些人便会意地退了下去,末了还不忘贴心的帮他们带上门。

纪言蹊站在那里,等到整个屋子只剩下两人时,她才酝酿着开口。

“云澈哥哥,今日皇后娘娘派人来了我家,同我祖母商量,哦不,是通知了我俩的婚事。”

纪言蹊的话点到为止,因为她很清楚,这话再往下说便难听了。

她既然存了心思听苏瑾珩解释,便没必要一开始就撂狠话。

“你不高兴?”

苏瑾珩说这话时,清贵出尘的面容上全是冷漠的傲慢,这样的神色以前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。

这又算什么呢?

自己委曲求全,换来的却是苏瑾珩这样的态度,别说脾性傲如纪言蹊了,就是好性子的人怕也是心里有火的。

“是!我不高兴!虽然纪家比不得勋贵之门,但也是正经书香门第,惠嬷嬷那般言语,我该高兴吗?说是议亲,可连最基本的手书都不曾有,我该高兴吗?末了,惠嬷嬷还留了作践我的簪子,我又该高兴吗?”

纪言蹊这话落到齐云澈的耳朵里,只听出了浓厚的抱怨之意,想必是恼火于今日惠嬷嬷言语之中的不尽之处吧。

可是就因为这样,她便可以全盘推翻自己所有的努力吗?

自己为了求得母后的同意,费了多少心思、受了多少委屈?

他不曾言说,是怕她担心,并不是没发生过。

如果说,她可以拒绝得那般轻而易举的话,那自己的那些努力又算什么呢?

“惠嬷嬷久居深宫,说话跋扈了些也是有的,为此,我可以道歉。但是,你当真要为此拒绝于我?”

“这么说……你都知道?”

对上苏瑾珩坦然的目光,纪言蹊只觉得大脑都好似不受控制地停滞了片刻,“苏瑾珩,你就是个骗子!”

是,惠嬷嬷说话会不客气的事情,苏瑾珩早就知道,毕竟惠嬷嬷就是那般的性子啊。

可就因为这样?

纪言蹊便可以指责自己骗她吗?

明明被骗的那个人……

是自己才对啊。

苏瑾珩只觉得身子越发滚烫起来,连带着思绪都有些不清明了,一个“骗”字如同火焰般,点燃了他小心安放的秘密。

“骗子?是你骗我,还是我骗你啊?”

这把火迅速将苏瑾珩周遭的空气抽离,灼烧他的每一寸肌理,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也在这刻化作了虚无。

“纪言蹊,我且问你,你与陆家陆千辞的婚事是怎么回事?”

陆纪两家的婚事,因为本是姻亲的关系,所以并未请人担保做媒,自然鲜少人知道。

苏瑾珩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,明显是刻意打听过的。

这样的认知,让纪言蹊心里凉意更甚。

是啊,婚约本就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儿,她又怎能苛求苏瑾珩全然相信自己呢。